广州某立交桥下防止流浪者驻留的尖锥 ©China Hush
在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城市流浪者现象往往是由纯市场主导的住房系统导致住房资源不均衡,政府对社会保障房介入不足。2018年的一项关于欧洲流浪者现象的调查揭示了欧洲国家流浪者数量呈快速上升的趋势。其中,英格兰高达169%,德国150%,爱尔兰145%。
2016年欧洲国家居民在住宅上支出占总收入比例,以及与2010年相比较
在中国,城市流浪者绝大多数是从农村地区来到大城市外来务工的劳动力。虽然政府在通过设置爱心救助站来缓解流浪者的问题,但根本上是城市资源差距和户籍制度的存在导致。
2019年农民工总量达到29077万人,比上年增加241万人,增长0.8%
不论在哪个国家,对于无家可归的流浪者,城市里的公共空间变成了他们赖以生存的地方,从谋生到起居,都在因为外界力量时刻变化着的。然而,近些年来,这些空间却也正在被潜移默化地改造,变成对于他们充满了敌意的地方。隐身,是流浪者唯一的生存方式。过街隧道,桥洞下,地铁站入口,这些其实都经常是流浪者们的“卧室”。但是为了避免吸引注意力,选择在白天时候消失,是最好的办法。
流浪者的谋生,依赖于城市其他居民的资源。
若有技能,流浪者在白天仍会为自己谋生,即使有些时候需要去餐厅搜集残羹剩菜,运气要靠餐厅经理的耐心和好心,但流浪者仍和乞丐是有差别的。
美国伯克利一快餐店为流浪者提供免费的食物 © Pete Rosos
所以说,流浪者们在城市的公共空间中实际上需要构建起一套生存回路,一个由许多不同地方,不同时效性的地点连接成的‘地图’ [1]因此,本质上流浪者并不是低素质,会破坏公共设施的人,而实际上是相反,他们依靠公共空间和资源赖以生存,他们有策略,有计划,会想尽一切办法在“隐身”的前提下去生存和保护自己稀有的领域。城市只有是由每一个人共同建造的时候,它才有能力为每个人提供一些什么。
现实生活中,由于经济驱动和政治利益的影响,越来越多城市公共空间实际上在被消费主义同质化:处处可见的万达商场,高耸的高端住宅小区,有“营业时间”的公共广场等。
因此,在城市中出现的越来越多的“保护性社区”:社区或者公共空间仅限制于特定群体使用,划定群体的标准可能是收入的高低,也有可能是年龄,性别,或是户籍。公共空间被越来越多的私有化。
“保护性社区”最集中的城市,纽约
与此同时,在中国,与30年前不同的是,来到大城市务工的政策限制变松,公有住房的数量却大大减少。迅速上升的非本地户籍的劳动人员并不能顺利地融入到当地,这一矛盾的激化大大增加了流浪者的数量。对于绝大多数地区政府,为了城市经济的发展,推动消费,秩序和干净是城市面貌追求的主要标准。在这样的大环境下,公共空间的掌权者越来越排斥流浪者的存在,驱逐和管制变成了主要手段。在公共空间对流浪者进行驱逐和管制,并不意味着必须要使用暴力。公共空间中被用来排斥特定群体的手段既可以是潜移默化的。在建筑学中,当一个地方只允许某个社会阶层的人进入时,它就被称为敌对建筑。[2]敌对建筑/设计通常指的是通过特定的设计,让一些特定群体产生“不舒适,被束缚,不愉悦的感受,迫使他们无法产生特定的行为或者在特定的地点”,比如一些具有伪装性长椅的设计。
日本“反流浪者”公共座椅
其中最有名的恐怕是一款由家具公司Factory Furniture制作的,名为Camden的长凳。它的外观只是一款水泥长凳,但不同的倾斜面和凹凸不平的表面很明显不适合于躺下。
©Factory Furniture via Wikipedia
除此之外,设计公司称不同的倾斜表面是经过精细计算,不适合滑板运动的角度;没有缝隙的拼接手法是为了避免藏毒交易;凳子夏季热,冬季冷,不适合久坐等。这些种种设计,都是生成为了“预防犯罪”。除此之外也不乏一些很明确的,具有排斥性的设计。(山东付费长椅,英国高档公寓门口的尖锥,广州桥下尖锥)
©Twitter user Chad Loder
山东某公园内的付费座椅,如若不付费则有尖锥冒出 ©Fabian Brunsing
实际上,为了防止“危险人员逗留,保障公共空间的安全”,有些政府不惜将公共设施从公共空间中完全撤出。
加拿大多伦多的“幽灵设施”公共空间 ©Jack Landau
许多城市现在有的是‘幽灵设施‘。这种稀缺市政府出于减少预算,减少维护成本和防止破坏和逗留的手段。但是缺少长椅,缺少洗手间,缺少遮荫的公共空间显然并不舒适,并不是为人而设计的。解决流浪者的住房问题似乎是解决问题的根本,但住房问题涉及的资金,政策,决策方利益,和建造条件等方面的限制,并不是一朝一夕或是设计师一厢情愿就可以实现的。缓解针对流浪者的“敌对公共空间设计”的第一步应是修正误区和选择立场。除了最开始提到的对流浪者本身认识的误区,设计师和公众也应该意识到“敌对公共空间”进行的是无差别“攻击”,伤害的并不单纯是流浪者,是所有使用公共空间的人。(敌对公共空间)影响的往往是(除了)流浪者之外,青少年,低收入人群和边缘化人群,或者是最开始并没有被视为利益方的人群。 换句话说,任何群体都有可能被针对。每个人的身份和需求可能因为空间设计的意图的不同而被忽视。“设计让生活变得更美好”是一个很常见的误区,因为设计都是含有意图的,含有意图就代表着很难成为中性的存在。
2013年,加拿大一个广告公司将公园座椅本身作为了一个打击“反流浪者”设计的媒介。
当设计不再是中性的时候,实际上变成了设计师发挥创造力,沟通意图的工具,以此来引导社会意识。不同于以往那些“看似平常”的敌对设计,真正善意的设计往往会看起来不那么循规蹈矩,甚至有些偏激。2012年,Urban Movement Design在罗马MAXXI美术馆广场上设计了一个连续的瑜伽公共座椅。设计是由一系列的帮助身体放松和拉伸的瑜伽动作启发,为了让人们能够在休息的同时关注身体仪态健康。
©Cecilia Florenza
哈佛大学的公共广场上设置了17个如同人造景观的公共座椅。公共座椅利用参数化设计和精确切割技术制造了符合坐姿高度,角度和姿势的造型。
©Stoss Landscape Urbanism设计难能中性,这就将问题引到了设计师的身上。或许在做到下一个作品的时候,设计师应该思考:这篇文章并不能为排斥流浪者的敌对公共空间指出可能的出路,https://urbact.eu/fighting-homelessness-cities?utm_medium=website&utm_source=archdaily.comhttps://caufsociety.com/homelessness-in-china/https://www.economist.com/china/2019/11/14/homelessness-has-become-a-problem-in-chinas-citieshttps://journals.openedition.org/interventionseconomiques/2441?lang=en&utm_medium=website&utm_source=archdaily.comhttps://www.re-thinkingthefuture.com/designing-for-typologies/a2564-15-examples-of-hostile-architecture-around-the-world/?utm_medium=website&utm_source=archdaily.comhttps://www.theguardian.com/cities/2014/jun/12/anti-homeless-spikes-latest-defensive-urban-architecturehttp://www.stats.gov.cn/tjsj/zxfb/202004/t20200430_1742724.htmlhttps://www.nytimes.com/2016/01/02/world/asia/chinas-homeless-find-shelter-under-mcdonalds-golden-arches.htmlhttps://www.borgenmagazine.com/homelessness-in-shanghai-and-the-minor-government-response/https://www.berkeleyside.org/2020/04/07/with-new-program-berkeley-restaurants-get-business-and-the-unhoused-get-gourmet-mealshttps://www.asla.org/guide/site.aspx?id=40957https://www.fastcompany.com/3032631/these-park-benches-welcome-the-homeless-instead-of-rejecting-themhttps://www.archdaily.com/258787/urban-movement-design-debuts-unireunite-at-maxxi[1] Bergamaschi, M. (1999) Ambiente urbano e circuito della sopravvivenza. Milano: FrancoAngeli.[2] Jonathan shariat, Cynthia Savard Saucier: tragic design, 2017文章来源于建道筑格 ArchiDogs ,版权归原作者所有